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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董今年61岁,过了农历新年就是62。周围人打趣说他像五十岁的人,他也不恼,呵呵的笑着,抬起刚闲下来的左手,把头上灰紫两色线条相间的绒线帽子向上拽了拽,露出爬满皱纹的前额,又笑起来,皱纹更深了。早晨9点半,看完中央电视台的《夕阳红》,老董就忙着收拾家什——一个漆黑的三十多斤重的爆花炉;一台小型吹风机;给吹风机供电的大电瓶;一麻丝袋子的煤面;长方形的木盒大笸箩;还有一样也是老董必不可少的,两片大塑料编织袋接成一个圆筒,一头的用线缝着一个像锅一样的黑色胶皮小桶。
老董把这些工具小心翼翼的搬上车,等着老伴收拾完碗筷,就载着老伴骑上那辆鞍座有点斜的三轮车,开始了一天的生意。
老董今天来的村子叫小齐,一样在紫荆山脚下,一样的通柏油路,不过这里离市区比董家沟近,不到十公里,但是这里不通公交车,小孩子上学一样骑自行车。
支锅、添煤,老董熟练的做着准备工作,他选的“安营扎寨”的地方并不是村子的中心,但是仍然有人抱着装满苞米的小簸箕和面袋子来找他蹦爆花。老伴去了另一条小巷吆喝,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,火红的塑料袋,银色的小铁盒,白色的编织袋……各式各样的家什满载着黄澄澄丰韵饱满的苞米粒,在老董的身后排起了斑斓的小长龙,一直排到三、四米外的土堆边。
老董向站在旁边的人们喊,“响了!”看热闹的人赶紧捂住耳朵。老董随即把锅抬起来,搬到连着编织袋的黑色胶皮桶里,咬着牙用一根铁棍别开爆花锅,“碰”的一声闷响,白色的烟幕争先恐后的从锅里挤出来,迅速的弥漫。许许多多的爆米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,“呼啦”一下子,都被蹦到了那个另一头早已用两条黑鞋带系紧的编织口袋里。一时间,空气中已飘满了令人垂涎的爆米花的香味,比任何吆喝都管用。
这边老董早已将下一家的苞米倒进爆花锅里,一锅能装二斤苞米。越干越好,老董说。湿苞米蹦出来的都是碎爆花。也是老董最不愿意蹦的,让人看了影响自己的手艺。
扣上锅盖,再咬着牙用铁棍使劲的拧两扣。爆花锅漆黑漆黑的,像老董的手。锅盖的一头和火炉用活动的螺丝连在一起,另一头是像方向盘一样的手柄,在手柄腕上,镶着爆花锅的心脏——压力表。
点着吹风机,老董继续转动手柄,左三圈右三圈的交替着,老伴将地上的爆花皮捡起来添到火炉里,火苗“呲”的一下突然窜起来,不过老董并不惊骇,神情自若的摇着葫芦形的爆花锅。
蹦爆花的工作,老董已经干了三年,日复一日的摇,没统计过究竟转了多少圈。老董年轻的时候当过兵,“65年入伍,在兴安岭当了八年汽车连的兵。”老董用漆黑的手比划着数字八。从部队转业后,他给当地的一个副市长开小车,着实的风光了一阵子。后来调回北郊营盘乡政府,手里仍旧握着方向盘,一直到退休。
老董说,我那会开车,连只狗都没轧过,哪像现在那帮年轻的,撞了人就跑。要不就甩一大把钱,那人命是钱能换的吗?
老董有退休金,一个月一千多块,党有政策,两千零八年还得涨,老董笑着说。这时候老伴过来换他摇,老董站起来,伸伸腿,又弯腰捡起了盖在两块红砖上的垫子,拍打拍打土。
旁边人问他,有那么多退休金咋还出来干活,老董点了一根刚卷的烟,打了个愣神,又露出两排白牙笑起来,“闲不住呗,啥也不干老的快。”
旁边又有人问他,儿子没娶媳妇呢吧,老董看着那人说,“咋没娶呢,婚都结完了,150平的大房子,上面70的阁楼,下边80,光地板就花了两千多。”
周围人开始窃窃的羡慕,老董又狠狠的抽了口烟,忽然的哼起一段歌来。有人问他爆花锅多少钱买的,他用烟头指着爆花锅,咳了一声,说,“我这套家伙什一共一千二。电瓶四百,锅二百,吹风机二百……你给一千就卖你!”
那人也调侃起来,扯着嗓子喊,“你要算上三轮车一千我就买!”
老董也笑,挥着手看着起哄的人们说,“你咋不说把我也搭上呢?免费给你摇得了呗!”
今天是老董第二次来小齐,第一次是几年前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,老董说和那时比起来,村子的面积几乎扩大了一倍,鳞次栉比的北京平和宽阔的柏油路令老董兴叹不已。
“咱们这离城里也不远了。”老董感叹着。
最初蹦爆花的时候,老董在城里的小区边摆摊,自己带苞米,自己摇,自己装袋,平均一锅爆花装九小袋,一袋卖一块钱。比在这里一锅两块钱赚得多的多。这种有些寂寞而专注的生活,老董摇了两年,而长期的席地而坐,他的膝盖第一个开始抗议,紧接着多年的老毛病排着队的来找他。也就在那时,老伴加入了老董的创业生活,两个人交替着摇。可是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,他们不知何时被纳入了城管的视线,“逮着一回就罚了我八十,得白摇多少锅?”
被罚了几回的老董再也不敢进城了,加入到走街串巷的小贩队伍中,带着老伴骑车往返于各个村子之间。钱赚的比以前少了,但是欢乐却多起来,每天,和不同的村民天南地北的聊天,同样好客的性情,同样淳朴的脾气,老董渐渐变得越来越像地道的农民,渐渐的忘记了年轻时的盛气,忘记了握方向盘戴白手套时的手是什么样子。
工作时,老董中午不吃饭,也不吃爆花,一是因为爆花太干了,整天的挨着火炉,再吃干爆花,噎得难受,还有一个,老董说,爆花蹦完了就是别人的了,咱哪好意思吃。
但是每次蹦完爆花,人们都要招呼老董来尝一尝。
有时候,聊天也能误事,老董说。有一回,忘记了在哪个村子了,和一帮人聊起来,侃得高兴,摇得也来劲,赶巧,那天压力表上蒙了一层灰,我也没注意,都摇了快半个小时了,才想起来,我一看表,你们猜到了多少压?都到20了,正常12就应该响锅,我当时也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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